忆恩师朱维幹教授

发布时间:2013-05-30浏览次数:1544

  

朱维幹(18931991),别号铁苍,历史学教授。199135日仙游。时光星速,弹指一挥间,朱老离开我们已整整21周年。回忆同他相处的日子,其言谈举止,音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他驰骋史坛七十余个春秋,以治学勤、著作丰,教泽广、桃李满天下的斐然成就,更增添我对他的深深敬佩和景仰。朱老一生恪尽天职,无私奉献。正如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所说的:“我见过一些人,德行美好,而态度自然,使人不感觉到他们身怀美德;因为他们恪尽天职,毫不勉强,一切表现,如出本能。”(《波斯人信札》)朱老一生的本能表现就是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

朱老是我校的资深教授,也是我省颇负盛名的教育界老前辈,他为人民的教育事业苦干了一生,许多人敬爱他,仰慕他,视他为一代师表。他从1923年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粉笔生涯,先后在闽、桂、浙、沪、苏等地传道解惑,几十年如一日,在教育这块园地上辛勤耕耘,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园丁。他一辈子热爱园丁工作,青年时代,刚步入教坛,就以教学效果卓著崭露头角。他讲课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剖析透彻,发人深省之处尤多,学子无不为他的渊博知识和教学内容富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所吸引。他欢迎学子登门问难质疑,以便因材施教,引导深入钻研。这种耳提面命、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使众学子受益匪浅。朱老知识广博,适应能力强,在高校任教,历史学专业无论哪门课程缺老师,他就承担哪门课程,先后开出七门课程,并亲自编写各科教材,为不断提高教学质量而默默无闻地劳动。

朱老长期献身教育事业,桃李遍及海内外,其中不乏佼佼者,他常为自己培养的门生在到处闪光而欣慰。他教了一辈子书,蜚声八闽,饮誉海内,但他从不把它视为人生道路的顶点,而更多的是想在有生之年,发挥余热,多做“人梯”的工作,以促进年青人迅速成长,使他筚路蓝缕开创的福建地方史研究,永远后继有人。因此,他到耄耋之年,还自告奋勇招收福建史硕士研究生,亲自登台为他们讲授专业课,真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精神。

朱老也是我省史学界的驰名耆宿。作为一代史学大师,他一生勤奋,笔耕砚田,著述宏富。在繁忙的教学之余,撰写发表的论文就有一百多万字,内容涉及社会、民族、历史、考古、民俗和语言等学科。尤其在福建地方史研究方面,独树一帜,卓有建树,其上世纪八十年代问世的《福建史稿》上、下册,就是他几十年心血的结晶。是一部史料丰富、体系完整的巨型专著,他以不虚不妄、求真求实的严谨治学态度,给后人留下富有创见的著述,解决了福建史研究中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把福建史研究推进到新的阶段,提高到新的水平。他为福建史研究奠定了最早的基石,起到了拓荒者的作用。朱老学术兴趣广泛,他还驰骋于中国文化领域,他提出的许多观点都富有真知灼见。

朱老富有正义感,一向同情革命,支持革命,留下了许多佳话。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国民革命军从广东出师北伐,当第三路北伐军入莆时,朱老作为莆田教育界的代表出席军民联欢会。会上,他同莆田早期革命者陈国柱等慷慨陈词,热烈拥护中国共产党关于北伐的政治主张。三十年代,朱老在莆田一家报社当主笔,面对国民党的独裁统治十分不满,经常撰文揭露和抨击,最终被迫辞去报社工作,遭到国民党逮捕,身陷囹圄。四十年代,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变本加厉反共反人民,到处白色恐怖,莆田地下党组织屡遭破坏,革命党人惨遭迫害,朱老目睹社会的黑暗和腐败,认识到中国社会非彻底变革不可,他不顾个人安危,毅然以特殊的身份掩护许多共产党人躲过了敌人的搜捕,对革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同时,他还利用自己的职业之便,积极进行科学、民主、反帝、爱国的宣传,为中国革命的胜利而呐喊。因此,解放后林汝楠等领导同志对朱老在我党困难时期所给予的同情和支持,始终念念不忘,并给他以很高的评价。

朱老对工作一贯认真负责,逾古稀之年,依然孜孜不倦,勤奋工作,八十六岁高龄还登台讲课,如饥似渴地学习。他几乎阅遍福建所有的志书及宦游闽中者的著述,对古代福建刻书,更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一旦发现书中的谬错,还极其认真地加以校正、眉注,或附上跋,给后学者提供了方便。年青的同志请他审阅文稿,也总是尽自己的心力写出书面意见,帮其润色提高。对质量上乘文章,就热情给予鼓励,并极力推荐发表,尽心扶掖后辈。朱老学富五车,学识渊博,论专业成就,无疑是研究福建史的老前辈和权威,但他从不以此自大,而是虚怀若谷,尊重不同意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朱老为了多做工作,做好工作,还有惜时如金的精神,在他工作日程表上不知有节假日,每日除了看书就是写作。“文革”下放农村,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中,他还是争分夺秒,秉笔疾书,一篇八万字的《明代福建》书稿,就是下放永安当牛倌时完成的。他常说要把“文革”白白浪费掉的时间夺回来,因此,粉碎“四人帮”后,他就夜以继日地抓紧工作,如此勤奋直至逝世前几天,知者无不动容。

朱老对待生活,也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他在世一个世纪,人生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解放后也几经坎坷,但他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如“文革”时,每月仅领七十元的微薄工资,生活清贫疾苦,时为一家三餐和孩子治病而发愁,无奈忍痛贱卖家中珍藏的仅有几幅书画,俟后落实政策时,又能顾全大局,毫无怨言。1979年,许多人都调高工资了,他仍在原地不动,总说自己贡献少,拿的工资比别人多了,从不向组织伸手。对住房也并无奢求,长期蜗居校外一间斗室,后来学校调给他底层两间采光不足的小套房,就感心满意足了,其精神也令人感动。

追忆朱老一生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片影,宛然如昨,仿佛再次瞻仰一位达到无我境界的哲人,益增对其敬重爱慕之忱。朱老那突出的人品、学品、教品,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陈元煦  社会历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