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日报】“翻译文化”,荡起近代思想启蒙的浪潮

发布时间:2019-12-26浏览次数:1814

近代福州“翻译文化”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主要载体,对中国思想文化的现代转型,对中国社会进步及社会变革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研究中国现代性的产生与发展,福州“翻译文化”不可忽略。以严复、林纾为代表的近代福州译界精魂,是带领民族仰望星空的最早觉醒的先进的中国人。福建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毕世响解读福州“翻译文化”,引领读者走进近代福州翻译大家的内心世界——

“翻译文化”,荡起近代思想启蒙的浪潮

(来源:福建日报  2019-12-23  10  读书)

本报记者 林升文

三代人的“开眼看世界”

晚清,中国进入“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主要是中国传统文化遭遇了西方近代文化,其中一个生动变化是俗文化如小说首次取代雅文化,成为主流。即使严肃的思想家的著作,如严复翻译的《天演论》,也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进化论鼓动人心。至于林纾翻译的西方小说,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担当起了教育与改造国民性之大任。

中国近代的变化,是从沈葆桢开办西式教育船政学堂,严复翻译西方思想著作,林纾等人翻译西方小说开启的。以严复、林纾为代表的福州“翻译文化”,是福州近代改变中国的两大文化之一,另外一个是“船政文化”。严复的翻译,无疑是思想启蒙,其他人的翻译如林纾,具有同样意义的思想境界,并不仅仅是文学意义。

地处东南沿海的福州,是中国近代文化名人最繁盛的城市,这些名人,如林则徐、沈葆桢——林则徐外甥及女婿、严复、萨镇冰、方伯谦、林纾、冰心,都先后居住在三坊七巷或者三坊七巷旁。他们是近代最早觉醒的社会精英。

毕世响说,中国近现代社会的一些重大历史转折,都与福州这些名人有关系,而且,他们每个人都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精神。

林则徐是在思想上最早“开眼看世界”的一代先进的中国人。

沈葆桢是第二代“开眼看世界”的先进的中国人,因为他是洋务运动的真正实践者与落实者。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上书朝廷,要在福州设局制造轮船,他向朝廷竭力推荐江西巡抚沈葆桢出任“马尾船政大臣”。沈葆桢是把西方现代教育思想与教育体系引进中国的第一人。沈葆桢通过马尾船政尤其是马尾船政学堂,落实了林则徐的“开眼看世界”的思想。他认为“船政根本在于学堂”,按照西方现代教育模式办教育,培养人才。

船政学堂培养的人才如严复、陈季同、王寿昌、陈寿彭、萨镇冰、詹天佑、刘步蟾等船政英豪,则是第三代切切实实“正眼看世界”的先进的中国人,因为他们的双脚和灵魂,都踏进了欧洲的大地与海洋,他们将西方思想与中国传统家国情怀,融合为一种国家精神和人的精神。

中国思想文化殿堂的精魂

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福州闽江的一条游船上,几案摆着清雅的酒席,做东的叫魏瀚,40来岁。30来岁的王寿昌,手里捧着一本法国小说,逐字逐句、绘声绘色地朗读,魏瀚亦不时朗读。旁边一个与魏瀚年龄相仿的男子叫林纾,把王寿昌的朗读转为文言。林纾“耳受手追”,王寿昌声落林纾笔止,不加点窜,脱手成篇,译笔荡人魂魄。

严复、王寿昌、魏瀚,都是沈葆桢主持的马尾船政学堂的学生,也都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地位的人。魏瀚促成了王寿昌与林纾翻译《巴黎茶花女遗事》。后来魏瀚与林纾合译《保种英雄传》。王寿昌翻译了一册法国博乐克原著《计学浅训》,其侄王景岐(即王庆骥)、王庆通,皆留学而有大作为。王庆骥与林纾合译《离恨天》和《鱼雁挟微》等书,王庆通与林纾合译了七八本书。

林纾是举人,古文家,画家,他不是船政学堂出来的人,不谙外文。他在20多年内,翻译了180多部外国小说,成为影响深远的“译界之王”。

魏瀚促成的王寿昌、林纾声泪合译之书,1899年在福州出版,书名《巴黎茶花女遗事》,一时风靡海内,获得极大成功,乃中国文化与思想史上之大事。

林纾翻译了美国、英国、法国、俄国、希腊、德国、日本、比利时、瑞士、挪威、西班牙等国的作品,这些作品的主人,有世界第一流的作家托尔斯泰、莎士比亚、巴尔扎克、狄更斯、司各特、塞万提斯、易卜生、仲马父子、斯托夫人等。后来的中国文学家,胡适、鲁迅、郭沫若、冰心、叶圣陶、沈从文等,无一不受林纾的影响。林纾完全可以称为中国新文学运动的“不祧之祖”,即不受“祭奠”、不被明确承认然而却是事实上的开山之祖。

至于严复,他是以近代启蒙思想家的身份受祭于中国的思想殿堂的,严复翻译的亚当·斯密《原富》、孟德斯鸠《法意》、赫胥黎《天演论》等等,尤其是那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直到今天,仍然激励着社会向前发展。

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专门辟出一个章节来介绍严复和林纾的翻译:“严复是介绍西洋近世思想的第一人,林纾是介绍西洋近世文学的第一人。”

毕世响说,当年以新文化为王道的时代,严复、林纾们翻译所体认的思想,庇荫了多少漂泊的灵魂,多少钟情少年,正是在严复、林纾们的文化思想中度过青春岁月,激荡出精微高远的理想,日后成为国家栋梁。严复、林纾们,是当之无愧的中国思想文化殿堂的精魂。

改变国民性的思想武器

严复、林纾以外,福州的翻译先驱还有:

陈季同,船政学堂毕业生,他是东学西渐第一人。他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学名著和中国传统文化,是集翻译家、西文作家、诗人和文化使者于一身的人,文化地位不在林纾之下。

陈季同的弟弟陈寿彭,船政学堂毕业生,留学欧洲,翻译《江海图志》、《格致正轨》十卷、《八十日环游记》四卷。其妻薛绍徽是著名文人,擅长诗、词、骈文创作,并善绘画,精音律,曾任《女学报》第一女主笔。她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女翻译家,协助丈夫翻译《格致正轨》《八十日环游记》《外国列女传》等,编校多部著作,文名播于省内外。

罗丰禄,船政学堂毕业生,也是近代重要人物,翻译的《海外名贤事略》《贝斯福游华笔记》等都有一定影响。

严复的儿子严璩、侄子严潜,也与林纾合作翻译《伊索寓言》。小说,在中国古典文化中的地位并不高。18992月《巴黎茶花女遗事》出版时,王寿昌与林纾都不敢用真名,王寿昌署名“晓斋主人”,林纾自称“冷红生”。然而,正是林纾等人翻译的小说,成为改变国民性的思想武器。

毕世响说,在所有文化之中——包括科技文化与人文文化,最容易移人性情的文化,无疑是文学。近代以来,小说成为文学中雅俗共赏的精灵,它既可以是“阳春白雪”,又可以是“下里巴人”。所以,小说成为改变国民精神的第一文化。梁启超在《译印政治小说序》中,甚至说“小说为国民之魂”。严复翻译的哲学思想著作,林纾等翻译的小说,共同形成了中国近代文化思想的璀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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