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年前琉球人眼中的福建游神
（来源：福建日报 2024-03-12 10版 理论周刊·读书）
陈晴 文/图
琉球的关帝绘画
琉球官话课本
琉球的石狮子
今年春节，各地民俗百花齐放，而福建游神活动以一枝独秀之势火遍全网。而早在三五百年前，琉球王国的留学生在福州学习汉语时，就曾亲眼看见游神盛况。他们在震撼、赞叹之余，将福建游神场景编写到汉语课本中，让一代又一代的琉球学生学习、了解、传承中华文化。
明清两代，福建是中琉交往的唯一通商口岸。大量琉球学生学习汉语，并在掌握一定汉语基础后到北京和南京的国子监或福建福州一带深造进修。琉球人汉语课本被称为琉球官话课本，是琉球学生在福州期间学习汉语时使用的课本。至今保存较为完好的琉球官话课本主要有《官话问答便语》《学官话》《白姓官话》《广应官话》《琉球官话集》《人中画》等，除个别编写年代可以考证为明代晚期外，基本上都完成于清代中叶以后。
琉球官话课本详细记述了琉球学生在福州求学期间，积极参与福州逢年过节的各类大小活动，包括过年游神、元宵观灯、“三月三”踏青、“五月节”爬龙舟、中秋节宝塔点灯、冬至节搓（米+时）、腊月二十四祭灶、拜年……他们以好奇的心态和好学的态度，认真记录着福州人的生活、饮食、信仰和仪式感，将自己的见闻体验整理成汉语学习课本，真实再现了明清时期福州社会的风貌。
其中，关于福建游神活动，《学官话》中描述得栩栩如生：“才出门不多远，就碰着一驾抬阁，那火把点得亮炵炵的，把那锣鼓不住的打，号头喇叭不住的吹，那抬阁的故事，就车起来，官模又好，人又生得好，真真爱死人，好看不过的。再一会，又一班故事来了，我走拢去看，是扮一班跌竹马的小孩子，又会弹，又会唱，实在好。才看得高兴，不知道是那里来的一驾神，在那一头闯过来，人又多，挤得狠……”
另一部课本《官话问答便语》也有记录：“用木架抬着车动，叫做抬阁；人站在人肩上，名为肩马。这两样的，只是官模，转动不作声。又有地上走的，名为嚷歌。这个又有官模，又会唱曲，更觉好看。”
何谓官模呢？该书原抄本天头还专门备注：“所扮故事的模样，譬如做戏的，凡外面所有妆扮以及行动举止，俱是官模。”
琉球官话课本不仅活灵活现地记载了游神活动，而且对于福建的多神信仰及其他民俗活动也有详细描述。
例如《官话问答便语》谈到“五帝禳灾”，有如下描述——
（曰）：“今年省中天气不好，各境都做禳灾。”
（问）：“这禳灾，是怎么样呢？”
（曰）：“就是古时乡人傩之意，凡天年不顺，寒热失令，发为疫气流行，人若触之，则成瘟病。一人传十，十人传百，病者不数日而亡，十人九死，其利害不可胜言。我这里有五位土神，称为五福大帝，俗语叫做五帝爷，他是主管瘟疫之神，有病的，都往庙里投神许愿。若是一乡之中病多者，则挨家照丁口派出钱文，或富贵的加助，在庙中糊一驾大大的纸舟，按海船样修造，也有桅篷，也有椗舵，船中器具，一一齐全。报竣之日，通乡各司执事，香亭大轿，往各涧五帝庙里，请其香火，又向纸糊店中，请其神像，回到境中，是日结彩燃灯，香花蜡烛，设宴演戏。又设一座坛场，道士建醮祈禳，通乡皆斋戒沐浴，虔心致敬。到第二日，将神像请坐纸舟中，将纸舟抬在乡中门首游过，驱除洗净，放在一所宽敞地方，宰全猪全羊，山肴海味，排设舟前祭祀。祭毕，大锣大鼓，送至水边，将纸舟用火焚之，谓之送瘟船，往远方去了，乡中方得平安，这就叫做禳灾。”
此外，书中还介绍了五福大帝的来历以及相关的民间习俗——
（曰）：“我这里人家，有偷人东西者，或做伙计瞒心昧己者，或数目不清者，或挑唆害人争端不认者，都去那庙中烧香、点烛、化元宝，将本人年庚八字住止（址），用黄纸写明，跪在神前赌咒。肯赌咒的，不论什么大小事情，钱债有无，都歇开手去了。”
（问）：“他赌的什么咒呢？”
（曰）：“他赌的咒，当神前跪着祷告说道，今有某人，因什么事疑弟子，向说不信，同到神前证明是非。弟子若无此事，这是某人错疑了；弟子若实有此情，神明谴责，后来必遭五瘟之报，这等赌咒。”
（问）：“他这样赌咒，见有报应没有呢？”
（曰）：“怎的没有报应，若是神明没有灵感，人岂肯这样敬信？如今我福州风俗，那一家不怕这神明，遇相争骂一声五帝拿，这就是大大不好话，那人被他骂就恼了……”
文中这一句“如今我福州风俗，那一家不怕这神明”，生动、写实地体现了福州的民间信仰之盛。去年福建莆田公安部门巧用民俗文化，化解群众矛盾纠纷，由于社会反响积极热烈，设立“妈祖评理室”冲上热搜。实际从官话课本来看，此模式已流传百年。
福建知名的神祇在历史上大多曾有其人，生前曾有功与名，受人民的祭祀而成为神。世世代代的福建人怀着对“福”的期许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通过神话体系进行最具有创造性也最富有趣味的表达，以游神等民俗形式将“福”文化演绎到极致，不仅是为了迎新春红红火火过大年，更是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琉球官话课本为我们研究“福”文化提供了极佳的素材，塑造了一个立体、独一无二的福建形象。这些栩栩如生的内容，通过汉语教育的形式，漂洋过海传入琉球，在琉球王国落地生根，对琉球的社会生活和风俗习惯产生了深刻影响。
琉球人民同样信奉天妃和陈尚书，这既是由于航海时代对平安往返的深切渴望，也是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的文化影响。据琉球史书《球阳》记载，明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昔闽人移居中山者创建（天后）庙祠，为同祈福”。
此外，如灶神、土地神、关帝王、驱鬼避邪的石狮子、泰山石敢当，都是从福建传入琉球的。这些信仰跟随着中琉人民祈求平安的共同愿望，默默见证着中琉500年的友好往来，是中华文化、“福”文化在海外传播的优秀实践。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
https://fjrb.fjdaily.com/pc/con/202403/12/content_34891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