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日报】严光:张际亮与清道光版《福建通志》

发布时间:2024-05-21浏览次数:10

张际亮与清道光版《福建通志》

(来源:福建日报  2024-05-21   10   理论周刊·读书)

严光

张际亮(17991843年),字亨甫,自号松寥山人、华胥大夫,福建建宁人,是清代嘉庆、道光年间享有盛名的作者,也是近代著名的爱国诗人。16岁时参加童子试,成为县学生员。20岁因岁试一等,26岁又因考取拔贡第一,曾两次进入福州鳌峰书院肄业,受教于陈寿祺。1835年,37岁时始中举。

1828年,鳌峰书院院长陈寿祺倡议拓修福州贡院,工事竣工后,余钱万余缗。陈寿祺吁请当局移用余款纂修《福建通志》,获得批许。修志局开设后,陈寿祺任总纂,并延聘高雨农、沈梦唐等知名文士为分纂。这年秋天,陈寿祺在《答张亨甫书》中得知张际亮刚刚秋试落解,“借赀求官不成”,但没有提及邀请张际亮加入修志局之事。

1829年农历七月初四,张际亮为“改葬先慈,且清逋累”,匆匆出都南归,是年冬天“以事至省垣”。张际亮虽未明言所为何事,但从第二年即1830年三月初,张际亮不顾母老妻病,为谋取衣食而离开家乡,赴福州修志局担任分纂来看,当涉及商议担任《福建通志》分纂之事。张际亮曾肄业于鳌峰书院,陈寿祺对其赏识有加,志局中又有旧友高雨农等人,其入志局自在情理之中。

张际亮在志局期间,白天辛勤办理公务,积极采访、撰写文章,“所纂采书录数倍于同事诸君”,但因内心有“幽忧愤闷”,又“无可告语”,故夜晚多前往台江冶游,所谓“昼办官书夜出游” 。

除办理公务和频繁冶游外,张际亮也和福州的旧雨新朋雅集出游,如三月廿四日同陆莱臧、毕子筠、沈梦唐往乾生玉雨山房观赏梨花并赋诗纪事,四月初八日同张怡亭、饶啸渔冒雨游西禅寺和西湖开化寺,八月二十九日与西堂、梅友、乾生、薇卿、雪樵同集旬卿天开图画楼,颇得友朋偕游之乐。但是这样的欢乐时光并不常有,收入《思伯子堂诗文集》卷十二中作于此间的诗作,记录雅集的仅有前述三首,更多的诗篇在诉说内心的苦闷与不平,进行自我同情与伤悼,如云“笑骂年来底不平”“十年零落总堪伤”,尤其是在陆莱臧往官兴化后,更少欢笑。

按照常理,与业师旧友共事,此难得机会,当有无上欢乐。何以张际亮适恰相反,有不可告人的“幽忧愤闷”,至是年九月初,已有辞职之意,并最终于十月二十四日向福建巡抚告行,退出志局,结束为期约九个月的《福建通志》分纂生涯。其隐忧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其愤怒于何人何事?是何人何事致其烦闷?

1830年十月二十四日,张际亮向福建巡抚辞职告行,打算北上京城时,曾作诗相示于同志诸君,题作《二十四日拟北上都门于大府告行作诗示同志》。此诗一题二首,为目前所见张际亮对于志局人事的最初评价。

张际亮首先自嘲:“失笑今年久滞留,朔风才许送扁舟。”他大概是想到自己十年来长期南北漂泊、各地短暂停留的苦况,接着说明知著述非自己所擅长,却仿佛意犹未尽地留恋于此,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辞去,实在难以解释。

据第二首诗中小字夹注可知,1828年拓修贡院时,其资金征集于全省富民,所余万缗并不敷用于新修《福建通志》。故当局再次要求全省富民输捐,遭到漠视后,乃命令各县一一上门晓谕。张际亮认为,在福建全省民生凋敝的情形下,此举有失仁厚,只会进一步加剧民众的困顿。更让张际亮难以忍受的是,借由修纂通志,监修官员尽管未从事任何实际事务,依然可循依《安徽通志》的前例,而得到朝廷提拔,所谓“奏绩定勘酬计吏”。张际亮一面忧愁民生,一面厌恶挂名官僚的丑恶嘴脸,采取避而远之的态度,率先辞去分纂职务,以示对吏风的不满。

《福建通志》的纂修启动于1829年,次年张际亮加入志局,并很快退出,可以推知强制要求富民输捐以修通志,发生在纂修的初始阶段。这一阶段,不仅此事令张际亮难以接受,10多年后,当张际亮回顾这段经历时,道出了更多的内情。总纂陈寿祺及其同志在载酒挥毫的雅兴激情之余,还不得不面对人事请托的琐碎事务。志局开设后,福建学使、制府就开始向陈寿祺推荐纂修人员,而其中三四个人缺少真才实学,难以称职。勉强答应后,学使与制府仍然掣肘陈寿祺,彼此意见不合。此外,监局宋炳垣与诸纂修也不合,但盐道王耀辰出于同乡情谊庇护宋炳垣,引起人事摩擦(参考谢章铤辑《陈乡贤鳌峰载笔图纪事辑录》等)。

可见,志局从成立以后,无论在用人问题、人事关系还是资金来源上,都存在着诸多问题与矛盾。张际亮出于师生立场,代陈寿祺不平,实在情理之中;又有一颗爱民忧国之心,自然无法勉强共事。

张际亮在志局中时,“同事多忌之”,盖多才招忌。因此,尽管张际亮辛勤从事于采辑纂录,且数量远超过诸同事,依然不获认可。有伧父将张际亮夜晚往台江冶游之事报告大吏。张际亮知晓后,直接提出辞职,揭发一事遂成为离开志局的导火索。

志局中纂修、监局人员因来自不同地区,有着不同身份、背景,自始就形成派别,关系复杂而微妙。从前引诗题和作于1835年的《陆莱臧司马属题来梦亭感旧图》来看,张际亮与监局陆莱臧、纂修高雨农、张怡亭、沈梦塘等人最为相得。1834年,张际亮在榕时,曾造访志局,此时“死者已矣,而生者皆不通音问”,“生死升沉过眼空”,有“不胜聚散存没之感”。几年后,张际亮在给陈寿祺的《鳌峰载笔图》题诗时,依然感慨不能自已。可见,张际亮进出志局和几年后的《福建通志》风波事件,在张际亮内心留下诸多恶劣痛苦印象,“不禁反复怆悢”。

关于《福建通志》,历来最受关注的是成书后为梁章钜等人删毁的学术公案,而几乎无人注意分纂者之一的张际亮进出志局的情况与原因。张际亮进入志局担任分纂,当与业师陈寿祺的招邀有关,而其最终辞职,实出于对吏风的不满而作出的抗议,此与张际亮的性情和志尚相符。从分纂者之一张际亮的遭际来看,似乎预示了清道光版《福建通志》的删毁结局。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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