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瑄《昨非庵日纂》：晚明士大夫省身之作
（来源：福建日报 2024-11-18 11版 理论周刊·读书）
马明洁
晚明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剧变时代，此时一部分文人士大夫开始思考社会弊端，通过著书立说的方式反省自我、劝诫世人，力求缓解社会矛盾，出现了一批以杂采经史子集、针砭世风、抒发己见为特征的笔记体著作。其中，侯官（今福州）郑瑄所作《昨非庵日纂》为具有较大影响力的代表性著作之一。
郑瑄，字汉奉，号昨非庵居士，明崇祯四年（1631年）进士，曾任嘉兴知府、应天巡抚等。郑瑄在执政生涯中以清廉、勤政著称，明黄承昊《郑公堤碑记》记载郑瑄在嘉兴任上兴修水利，卓有政声（崇祯《嘉兴县志》卷二十四）。清康熙《嘉兴府志》称其“清操惠政，著闻于世，明敏无留牍，简静无繁务，听断善晰民情，遇有干请者，必折之以理，无少假借，革除吏弊”。郑瑄受儒家思想影响，闲暇之余广泛阅读典籍，从中摘录有益于修身的言行事迹，积累心得，形成了《昨非庵日纂》这样一部取材广博、内容驳杂的笔记体著作。
《昨非庵日纂》分为三集，共六十卷，问世时间有先后之别。《千顷堂书目》《传是楼书目》等文献目录均记载这一版本。此书被《四库全书总目》收入子部杂家类，作《昨非斋日纂》，由于某种原因，仅录二十卷。
昨非庵为郑瑄的书斋名，意在勤于省身，检讨过失，以此为著作命名，可见其用心。此书内容仿照《世说新语》等著作以类相从的编排方式，分为“宦泽”“冰操”“种德”等20类，其中“宦泽”类所记载的，顾名思义，就是历代为官者的政行及其功绩，书中的廉政事迹也主要出自这一部分。
郑瑄在书前《昨非庵日纂自序》中详细说明了纂辑此书的选材标准与目的：“横搜典籍，旁逮稗野，以至名公之训诫，时贤之著述，其中懿行嘉言，芳规覆辄，睹记不一，反而自镜，皆己事之韦弦，因采其得失攸关者，编为二有十类，曰《昨非庵日纂》。”也就是意在保存历代名人的懿行嘉言，以实现道德教化。崇祯癸未年（1643年）钱谦益为该书三集撰序，高度肯定此书对于文人士大夫修身、正心的价值：“其要以禔躬矫志，磨钝励俗，归本于仁义道德。”
书中所编选的名人事迹，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郑瑄的廉政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重视从政者的个人素质与道德修养。《昨非庵日纂》卷一《宦泽》所记载的廉官事迹，如南宋张子韶恪尽职守、勤于政事，致力于革除吏弊：“在佥厅究心吏事，胥曹建白，不能有所欺。尝大书于壁曰：‘此身苟一日之闲，百姓罹无涯之苦。’”可见其为官的智慧与对民众的人文关怀。明苏州知府朱胜有感于胥吏徇私枉法对民众的摧残，致力于整饬吏治：“吏书贪，吾词不付房；隶卒贪，吾不妄行杖；狱卒贪，吾不轻系囚。’”不轻易用刑、下狱，认真调查了解事情原委，做到体察民情。
二是利民为本，重视民生。《昨非庵日纂》卷一《宦泽》辑录了众多官员以民为本、重视人文关怀的事迹，黄巢之乱后洛阳城几为废墟，张全义接管洛阳后积极开展城市重建工作，宽简为政，奖掖生产：“有蚕麦善收者，或亲至其家，悉呼老幼，赐以茶、彩、衣物。”从而促进了洛阳城内民生的恢复。北宋张詠施行仁政，宽缓刑狱，对因饥荒而私自贩盐的民众宽大处理：“属岁歉，民多私鬻盐以自给。詠捕犯者数百，悉宽罚而遣之。”宽严相济，出于同情民生疾苦的恻隐之心，正是儒家仁政思想的体现。《昨非庵日纂》书前《日纂凡例》称：“孔孟道德，夔稷经纶，揭日月而行者，已史不胜书，只就往哲前修中择其吾侪可学而至可勉者，奉为型典。”也就是说，郑瑄编选上述廉政事迹，正是为了勉励、劝诫为官者，要以前贤为楷模，对自己提出更高的品格要求。
三是官员应与时俱进，杜绝懒政、怠政。晚明时期政治腐败问题日益突出，因此产生诸多社会弊端，诬告现象较为突出，《昨非庵日纂》就对这一现象较为关注：“人命关天，诬赖一节，极为惨酷。”并对官员在有关诬告案件的司法裁判中所表现出的懒政、失职行为加以批判：“世之官长，独谓尸场一检，足以辨冤称快，而孰知鱼糜肉烂，鲸吞虎噬，已至此也。此弊不革，不惟启人自杀，且令父子兄弟以死为利，暴尸灭法，揣其情由，与手刃无异。”《昨非庵日纂》卷一记载北宋名臣钱若水审断录事参军诬告富民杀害仆从一案，明察秋毫，避免了冤假错案的发生：“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诉于州，委之录参。录参旧与富民有求不获，遂劾富民父子共杀。诬服具申，覆覈无异。独若水迟疑。”钱若水不轻易审断，经过对案情的仔细访查，终于发现了真相，并为富户洗脱冤屈，维护了正义，同时也受到社会各方面的称赞。
《昨非庵日纂》自问世以后，轰动一时，当时陈继儒、余煌、瞿式耜、钱谦益、祁彪佳等社会名流均为此书撰序，祁彪佳还曾在日记中记载自己阅读《昨非庵日纂》的经历。此书之后也多被文人笔记、志书等书籍转引，如《全浙诗话》、清同治《苏州府志》、同治《湖州府志》等。
此书翻刻数量较多，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全本三集六十卷，宁波天一阁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日本庆应义塾大学、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等机构亦有收藏，但多非全本。清康熙间有半息轩刊的与陈继儒《读书镜》合刊本，题为《镜非合刻》，藏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陈继儒为晚明文坛领袖，交游广泛，享誉东南，民间书坊将郑瑄《昨非庵日纂》与陈继儒《读书镜》合刻出版，足见图书市场对此书的追捧程度。时间较近者有民国间上海进步书局石印本，共二十卷。此书甚至远渡重洋，走出国门，日本、朝鲜等地均有钞本流布，体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政治文化的强大生命力。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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