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福建名纸立传
——评《玉扣纸：闽西手工造纸业的社会史研究》
（来源：福建日报 2024-01-14 10版 理论周刊·读书）
王丽君
福建拥有悠久的竹纸制造传统，是手工竹纸生产的重要基地，在我国手工造纸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福建所产的竹纸品种极为丰富，连史纸、毛边纸皆为一代区域性名纸。宋代苏易简在《文房四谱·纸谱》中提到，闽人以嫩竹为纸。《天工开物》亦有记载，竹纸的制作始于南方，而福建省尤其以其盛产而著称。然而，关于福建手工造纸的系统性研究专著却颇为稀缺。
由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厦门大学历史与文化遗产学院陈瑶所著的《玉扣纸：闽西手工造纸业的社会史研究》一书，是一本关于福建手工造纸系统性研究的精品之作。该书借助历史文献学、文化人类学和口述民族志等研究方法，以诸多历史档案文献和田野调查资料为依据，从社会史的视角出发，以玉扣纸的历史演变、制造技艺以及其产业兴衰起落的发展历程为主线，探讨纸业生产者的生活史和农村社区的社会变迁史。本书堪称“玉扣纸的传记”，为福建手工造纸研究增添了一抹亮丽色彩。
玉扣纸兴于宋代，在古代民间流传着“日鉴天颜”的美誉，是生料纸的典范，也是手工竹纸里的佳品。作为品质上乘的毛边纸，玉扣纸以其纤维细长、质地坚固、光滑柔韧、色泽纯白、晶莹剔透、吸水性强、耐久不腐等特性著称，历来为官方档案、史集、佛经、族谱、账册、契约等所选用，其产地分布范围主要集中在闽西的宁化、长汀、将乐等地。清朝时期，闽西地区所产的玉扣纸已在国内广为使用。至晚清时期，随着五口通商口岸的开放，玉扣纸更是畅销至东南亚地区。玉扣纸不仅是源远流长的中国古典造纸术的经典缩影，还对中国乃至世界文化作出过重大贡献。
本书内容共分为六章。第一章《玉扣纸的生命史》探讨中国传统手工造纸技术的发展历程，关注玉扣纸的地位与价值，详尽描述其特征和制作工艺，并对玉扣纸的命名进行深入的探源和阐释。第二章《玉扣纸制造技艺》结合丰富的文献资料和作者的田野调查经验，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示玉扣纸的制作过程及其技艺的传承与演变。第三章《治平乡造纸初兴》聚焦“内山玉扣纸”的主要产地——宁化县治平畲族乡，从行政建制、民间信仰、人口迁移等多个维度论述治平乡纸业的兴起与发展历程。第四章《动荡中的闽西纸业》细致梳理玉扣纸的产运销体系，并着重探讨中央苏区时期和抗日战争期间玉扣纸业所面临的冲击与重建以及纸业生产者在时代环境中的命运。第五章《玉扣纸业之盛衰》运用翔实的数据分析玉扣纸业及其生产者在统购统销体制、机械化发展、改革开放市场环境下的发展变迁。第六章《玉扣纸未来可期》介绍政府、地方精英、学者为保护和传承玉扣纸及其制作技艺所采取的措施，并创新性地提出了“玉扣美学”概念，以助力玉扣纸在未来的可持续发展。除此之外，本书还附有长达46页的附录，内容涵盖玉扣纸制作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胡兰山、玉扣纸生产者曾绍腾的自述与玉扣纸的制作工序、相关术语解释等。
作者以社会史的视角切入研究是本书的一大亮点，在展现玉扣纸兴衰的历程中牵引出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人民的日常生活。在治平乡玉扣纸业兴起之初，由于劳动力的需求，当地畲民也参与了造纸工作。在手工造纸这一新兴的生产模式中，畲族与汉族人民建立合作关系，消除了山区畲族与汉族之间在生活空间和身份制度上的隔阂，加深民族间的互动与交流，从而推动汉族与畲族的融合。本地纸商掌握着玉扣纸的外销权，在沿海港口城市及内地市镇设立销售纸张的商行。他们通常以预购纸张作为贷款条件，向槽户（玉扣纸生产者）提供资金支持，通过建立长期的贷款债务关系，操控当地的纸业生产和销售，而这也导致了负责生产的槽户失去议价的权利。至晚清时期，玉扣纸不仅在国内市场广受欢迎，而且远销至海外，然而，这种外销的繁荣反而加深了纸商对槽户的控制和剥削。中央苏区时期，中华苏维埃政府通过组织合作社、成立中华纸业公司等一系列政策，成功振兴了玉扣纸业，提高了民众的收入，逐步增强了中央苏区的经济实力。复苏的玉扣纸业也反哺革命事业，不仅在经济、物资上提供支持，而且许多纸农也积极投身于革命行列。
作者广泛搜集并细致梳理了与玉扣纸及其相关技艺、社区发展以及国内外销售历史相关的文献资料，涵盖地方政府文件、行业组织档案、地方志和地志、墓志碑文、核心产区宗族的谱系文献以及报刊等多种类型。同时，还通过深入而广泛的田野调查和驻村研究，收集了来自多个造纸村落、纸栈以及重要工匠和纸寮的第一手资料和口述观点。以此为基础，作者对玉扣纸的命名进行了系统的探源和全新的解析，并且细致考察了“玉扣纸曾被上调中央用于印刷毛泽东著作”的真实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的装帧设计也颇为用心，以清新淡雅的竹色作为主色调，选用柔软的内页纸张，并采用便于翻阅的装订技术。封面插图使用《天工开物·杀青》中描绘闽省造竹纸的五幅版画。此外，书中还特别附赠一张由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胡铖亲手制作的玉扣纸，让读者能够亲身体验到玉扣纸的独特魅力。不仅提升阅读的质感，也唤起公众对玉扣纸所面临生存挑战的关注，同时，鼓励更多人参与到手工纸的研究与保护工作中。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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