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日报】陈建芳:新见林纾致林琮家书浅析

发布时间:2024-01-02浏览次数:101

新见林纾致林琮家书浅析

(来源:福建日报  2024-01-02   12  理论周刊·文史)

陈建芳 

去年1120日至24日,在福州三坊七巷美术馆举办了“汲古苍霞——新见林纾手稿、讲义、家书与诗文集特展”,特展中包含了十余通林纾致林琮家书。2016年商务印书馆曾出版由夏晓虹、包立民编注的《林纾家书》,其中包含寄郑礼琛婿书七通、训林珪书一通、训林璐书六十五通、训林琮书二通、示林琮书二十五纸以及训子遗书四通,却未包含本次特展所见林纾致林琮家书,因此这部分家书具有特殊的史料价值。

林纾有子女总计12人。1869年林纾与刘有棻之女刘琼姿结婚,先后生长女林雪、长子林珪、次子林钧,1897年二月刘琼姿病逝。1898年林纾娶苏州杨道郁为续弦,生三子林璐、四子林琮、五子林璈、六子林珣、七子林琯、次女林璿、三女林瑚、四女林莹、五女林珠。

早在1878年,林纾之弟林秉耀在台湾病逝,林纾曾越礼以长子林珪为秉耀承嗣。次子林钧于20岁时不幸病逝。林纾最初把希望寄托在三子林璐身上,从现存六十五通训林璐书可见林纾对这个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只可惜林璐成长过程中的表现令人渐感失望,林纾又把希望转移到四子林琮身上。郑芳著《20位福州人的前尘往事》之“子孙记忆里的林纾”,记载了林璐之子林大文的回忆:“林纾最喜欢的是他的第四个儿子林琮。林琮文言文很好,祖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听说祖父在遗嘱中定下,所有藏书都给林琮。”

林纾对林琮的教导与关爱,最直观地体现在这一批新见家书中。由于子女众多,为了让子女们共同成长、和睦相处,林纾展现出苦口婆心的一面。在1918年写给林琮的信中,他告诫儿子“处兄弟间不可用激烈法子”,“尔兄弟六人,大兄年四十四,解事能作官,自然不能待汝辈以无礼。汝年十五,阅历未深,与七弟常常争论,不惟日间如此,夜睡亦然。须知身为人兄,须有好榜样使诸弟敬爱,法以端正为上,自己能处处检点,不留坏样使之轻藐,弟辈自然不放轻犯;若汝自己先不自重,则弟辈目中已以汝为可侮玩之人,便不期生其侮玩。汝一焦急,立时骂詈,则兄弟竟成仇敌矣。总之,自重二字,不惟可以持身,亦可以齐家”。

有一段时间,林琮曾寄居于已出嫁的姐姐林璿在上海的家,林纾致信林琮要敬重姐姐,不可产生口角,“姐姐若说汝,汝切不可如在家时无理取闹,惹人笑话。须知姊姊爱汝,到底年长于汝,汝以骨肉之爱,听姊姊话,自不错,汝切勿自作聪明也,切嘱”。

林纾负有一身才学,在年轻时有“狂生”之名。他想把自己的一身本领传给林琮,在古文学习方面,曾在家书中给林琮作了具体的规划:“后此每日仍讲《呻吟语》一两条。自今日始,当努力将《公》《谷》读完,尽年而止。短篇不必读,捡其稍长者,每月各背诵三百多字,两卷不过六百字,十一月底可以毕业。每星期作史论二篇,明年读《易经》《周礼》,至于《仪礼》《尔雅》,涉猎而已,《十三经》限至后年全毕,有略看《知不足斋》,以代小说。”

林纾十分重视儒家经典《公羊传》和《谷梁传》,要求林琮能背诵,而有的书籍则只要求略看,如《知不足斋丛书》,该丛书由清乾嘉间藏书家鲍廷博、鲍士恭父子刊刻,共收录图书208种(含附录12种)。至于林琮的古文习作,林纾除了亲自加以批改之外,还邀请诸如陈宝琛、吴曾祺等文化名家予以评阅,并想方设法将林琮的文章《严几道先生传》《送世叔高梦旦先生南归序》等推荐到当时的报刊发表,可谓煞费苦心。

林纾一生翻译了180多部欧美小说,被誉为“译界之王”。然而,林纾毕竟不通外语,所有译著均靠他人口述合作完成。他在《孝女耐尔传》序中自述:“予不审西文,其勉强厕身于译界者,恃二三君子,为余口述其词,余耳受而手追之,声已笔止,日区四小时,得文字六千言,其间疵谬百出。乃蒙海内名公,不鄙秽其径率而收之,此予之大幸也。”

这种困境使他意识到了外语的重要性。1922年,他写给林琮的信中开篇就说:“谕琮儿,尔年十九,尚肯学好,无大过谬,将来能精于英文,益以汝之文章,可望自立。”文末又强调:“汝见字当立定志气,力学英文、修身、寡言、卫生、孝亲、其余择处为要。”

除了学业方面的指导之外,林纾对于林琮在“进德”方面要求颇高。1923年的一通信札专门论及文章与道德之间的关系,全文如下:“示阿琮,物有具天然之文章,则孔雀雉鸡是也,然一生物耳,文何足恃,古人菲饮食而致美,黻冕方为至文,然重在道德,不在黻冕也,故道德文之干,文者道德之笔,汝粗能文章,万不可自伐,亟以道德为归,则文章庶不为人所贱。癸亥三月七日谕。”

 

林纾指出道德是为人之根本,文章是道德的外在表现,若道德不好,则文章不足观。林琮曾在北平盐务专门学校求学,一度不遵守学校纪律,借口回家却寄宿于校外看戏、看电影,校长张古椿致信林纾核查此事。林纾饱含深情地给林琮写了一封信:“字谕琮儿,汝自恃聪明,不循斋规,落得校长来函,今余汗出如濯,以后切戒勿出,影戏无益,不足观也。父和泪书。”

北京作为都城得风气之先,1905年在北京丰泰照相馆诞生了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到了林纾被校长致家长信“问候”的1923年,北京的电影业已颇有市场。林纾本也是开风气之人,但他对电影相当反感,认为看电影震动精神,于学问无益。这种反感的态度或许源于他担心影戏会带坏孩子。林纾曾因此事谴责过三子林璐,如今眼看四子林琮又要掉入这个“陷阱”,焉能不急?

当林琮悔过之后,林纾又马上致信予以谆谆教诲:“字谕琮儿知之,得来悔过栗惧,余心甚慰,天下罪过,得一悔则立时可以忏悔,所患不能坚持到底耳,天下修身之学,须径收放心,始心一松放,万事不可收拾,收放心之道,无他,只有戒慎恐惧四个字。”

林纾衷心希望林琮能够按照自己的规划与设计,将其一生才学尤其是古文造诣传承下去,乃至在1924年临终之前,在绝笔《遗训十事》当中也不忘告诫:“琮子,古文万不可释手,将来必为世宝贵。”

特展中有一份林琮自书履历手稿,显示林琮后来担任过《天津民声日报》编辑部长、《天津商报》副刊主编等职务。可以说,林纾对林琮的悉心教养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海峡两岸文化发展协同创新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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